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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洋岳】谎言降落

一个突发奇想的小短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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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像我的灵魂,一只梦的蝴蝶

你如同忧郁这个词

我喜欢你是寂静的,好像你已远去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Pablo  Neruda




我遇见岳明辉,是在从北京到洛杉矶的航班上。

 

那天我很兴奋,很愤怒,我既兴奋又愤怒,但我也理应坐在这里。

 

三天前,我和我的经纪人大吵一架,并且在一场酒会半途扔下他,留下他和几个老王八蛋一起过一过王八蛋的愉快夜生活。不仅如此,我跑的时候开走了他的阿斯顿马丁,大摇大摆地飙上东二环,最终送了他三百张罚单,听说他还不得不骑着共享单车回家去。

 

于是他第二天告诉我,我可以滚了,我的秀卜凡去走。这是我一个傻学弟,他一点不知道其中的奥妙,还以为是自己多年的努力有了回报,公司终于能派他出一次外务,在洛杉矶走一场顶天立地的大开。他不仅不知道这次机会是从我手里拿走的,更邀请我去三里屯最贵的酒吧庆祝。于是那天我们喝了一整晚,我骗他点了店里最贵的一瓶酒,还从他嘴里掏出了这趟航班的信息。

 

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。我用一杯咖啡就骗到了公司行政,她一点也没有察觉订机票用我李振洋的个人信息有什么不对,比原计划提前一天好像也没什么不妥。当然,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,航班一起飞。她铁定要被炒鱿鱼。

 

我一点也不愧疚,我对这狗屎一样的公司和它狗屎一样的全体员工都一点也不愧疚——可能会对卜凡愧疚一点,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信用卡账单,我是说,那一晚上的酒可能是他半年的工资。

 

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岳明辉,尽管他和我只有一条走道的距离。岳明辉就像任何一个做惯了头等舱的上等人,非常安静,非常礼貌,努力地让身边的人不因为自己而被麻烦。他是在我调戏乘务员的时候才忍不住开口的。那白妞长得很对我胃口,又像一头小鹿一样容易受惊。我说我不会说英文,又总是改变主意,最后我终于敲定了一款酒,却坚持只用中文模糊地讲它的特性。

 

那姑娘快急哭了,于是这时,隔壁乘客恰到好处地为她解围。就像一位骑士骑马踏着月光而来,高傲又谦逊向她伸出手。

 

“Lanson Brut,”他彬彬有礼,甚至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,“please.”

 

那空乘红着脸走了,又急匆匆地回来,心不在焉地为我倒酒,眼睛朝隔壁拐了十七八回。我本以为这种人不会再愿意与我打交道,没想到我刚举起杯,他就与我搭话了。

 

“您好,”他折起手里的报纸,“我想说,这实在太不体面了,我知道您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。”

 

“对不起,对不起,”我陈恳地道歉,“实在对不起,我只是太兴奋了…这是我第一次去美国。”

 

 “哦…”他半张着嘴,有些惊讶,“那希望你玩得开心。”

 

然后岳明辉就露出一种愧疚的表情,仿佛为自己无意显露的优越感而感到抱歉,又为这样的冒犯而不安。他不知道我在胡说八道,洛杉矶每一条街的名字我都能倒着拼出来,我看他却一清二楚——毕竟我很知道如何激起别人的负罪感,我是一个天生的骗子。

 

为了缓解尴尬,他先给我递了名片。我随意扫了一眼,那是一家赫赫有名的VC,这让我甚至有点怀疑他也是一个骗子,毕竟他太年轻又太好看,很难相信这种人能担起这样一个烫手的职位。而岳明辉一点也没看出我的不信任,他愉快地告诉我他这次是要去总部开年会,结束之后也许会在加州度个小假,享受一下不含雾霾的纯净阳光。

 

我很配合地笑了,告诉他我是一个作家,这次要去美国采风。

 

“这么厉害!”他透露出一种孩子般的敬仰,“你写过什么?”

 

我随口说了几本畅销榜上的鸡汤文学。很显然,他从来没看过这类书,并且对我刚编出来的笔名深信不疑。我们聊得很愉快,甚至一直都没有拉起座位的隔板。天色暗了以后他就有些乏了,躺在沙发上偏过头去看舷窗外,鼻尖上有一抹星辰的闪光。

 

“我们现在离星星很近,”他轻轻地说,“可能是我们一生中最近的时刻了。”

 

“那个做电动汽车的家伙,你听说过吗,他搞了一个项目,你大可以叫他为你私人定制一场太空旅行…”

 

“这是一回事儿吗?”他笑了,又好像有一点生气,“距离太近就不浪漫了,亏你还是一个作家。”

 

是,我错了,我编织出来的一切谎言在此刻都这么苍白,甚至都抵不过岳明辉一双半阖的眸子。我顿时觉得这场浪漫的逃亡变得像一场闹剧——岳明辉才是浪漫的具象,他才是星辰和大海的尽头。

 

他的侧脸看起来像一尊易碎的雕像,在蓝光下泛起莹莹的白。他那么脆弱又那么完美,就像每一个人的梦里会出现的神,慈悲又冷漠,是面朝深海奔跑到溺死,也想去捞的一轮月亮。

 

“我是个不合格的作家,”我说,“我到现在都没有写过任何美的东西。”

 

他在毯子里闷闷地笑了:“写作就是一件很美的事情。”

 

“除非那个作者在写你。”

 

岳明辉猛地回过头,我刚刚看他看得太专注,这下就瞬间被吸附进了那双刚被星星点亮的眼睛。他看着我说了什么,好像一句咒语似的,我突然觉得很困倦,我被巫师下了诅咒,我几乎瞬间就陷进了睡眠。

 

我醒来的时候,第一缕晨光从右边透进来。我闻见了机组准备早饭的香味,也看到了岳明辉睡眼松醒的脸。那一瞬间感觉很奇妙,就像我和他在一张床上同时醒来,又像是我们已经共同度过了漫长的一生。我怔怔地看着他,他也怔怔的看着我。然后机舱广播提醒我们还有半个小时飞机就要落地了,飞机在平缓地降落。

 

我一点也不希望它平缓降落。我希望它来一点颠簸,来一点动乱,或者突然跳出一个疯狂的匪徒。然后岳明辉也许会困扰而慌张,甚至会跳进我的怀里。然后我就能去嗅一嗅他的脖颈,去辨别他用了哪种香水,去辨别他昨晚做了怎样一个梦。

 

可这一切没有发生,我毕竟不能去骗一架飞机,它迎着朝阳平稳地落在了LAX的停机坪。拿行李的时候我们说了一会儿话,然后很礼貌地道别,各自分道扬镳。五分钟后,我扔下我的箱子追了上去。我在机场狂奔,我大声喊:“岳明辉!”

 

他疑惑地回头,看见我手上举着一支红色的玫瑰。

 

“送给你,”我气喘吁吁地说,“再见。”

 

“再见,”他接过花笑了,用我瞎编的假名称呼我,“再见。”

 

我闷闷不乐地回去找箱子,突然很后悔。我一直在骗他,我的名字,职业,经历,甚至连送他的花,都是从一个接机的姑娘手里骗来的。我觉得我至少应该告诉他我真实的名字,这样我就能听他叫我一次李振洋,听他对我说,李振洋,再见。

 

其实我也并不想听他对我说再见。

 

离开的路上,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,在手机上搜他的名字。他一点也没有骗我,名片上的所有信息都是真的。这真的是一个很坦诚的人,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这样毫无保留,又这样分文不予。

 

可他怎么又能骗掉我的心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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