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SA樱叶】短篇——抒情歌
很多年以后，樱井先生将会在一个昏暗的黄昏，回忆起他光鲜又晦暗的少年时代。
他整理照片的手会停顿，窗外最后一丝夕阳的光亮，也会在此时拂过两张优美而青涩的面庞。
那是相叶雅纪和樱井翔一生中最好的时光。他们身后是雪过的晴天，还能隐约看见远处的篮筐和钟楼。相叶穿着大红色的滑雪衫，柔软的前发在微风里摇摆，毫无嫌隙地搂住樱井的肩膀。
他的笑容太灿烂了，几乎要淹没樱井眼里某一种闪烁。
你是神明的恩典。
糖果色的青春疼痛——《抒情歌》
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像风一样的少年，被阳光包裹着生长，眼瞳里藏着两轮金色的太阳。
樱井十六岁的时候，和这样的少年相遇了。
门被“哗啦——”一声拉开时，他刚刚要写下一道计算题的答案。受到此等惊吓，优等生樱井一丝不苟的习题册上留下了一道格格不入的弯线。他稍微有点恼怒地抬了起头，正好遇上一双乌黑的眼睛。
猝不及防，他被少年干净的漂亮面孔直戳戳地烙进内心。然后砰地一声，仿佛是某扇门再一次被谁打开，优等生樱井的冷静自矜稀里哗啦碎成一地。
“是谁…小相叶？”讲台上的教师哇哇大叫，“就算是开学第一天也太奇怪了！这里是三年级！”
“抱歉服部老师！”被称作相叶的少年立即合掌，“的确是我搞错了！”
你在得意什么啊！樱井不得不在心里吐槽了。
第二次遇到相叶是在空无一人的篮球场，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，还穿着篮球背心，咬着铅笔冲书本发呆。鬼使神差般，樱井翔在他面前停了下来：“要我帮忙吗？”
“可以吗前辈？”少年仰起头来，露出一个困惑却明亮的笑容。
很久以后，樱井回忆起这一刻，胸口深处都会泛起一阵酸涩的刺痛感。相叶敏感又怕生，被陌生人搭话就会绷紧神经，每一句话都要斟酌好久。他对谁都温柔，却对谁都心存防备。面对金发耳钉不良优等生的突然搭讪，向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的相叶，哪怕只是流露这样简单的坦诚，都快花光他所有的勇气。
“为什么要和那个樱井混在一起嘛，”日后二宫也这样抱怨过，“他可是超级难对付的人，你肯定会被欺负啦笨蛋。”
相叶眯着眼睛盯游戏屏幕，漫不经心地反驳：“才不是！我第一次看见小翔，就觉得他很温柔。”
他了解那一种气息，同类的，相似的。
温柔又孤独。
那个下午，樱井带着他做完了十一道二年级数学题，还帮他补全了记到一半就睡着的课堂笔记。临走时他忍不住对相叶说了一句：“别咬铅笔，中毒的话该怎么办。”
“可是我超紧张的，”少年的目光就像是刚出生的小鹿，“和小翔交朋友了，我超紧张！”
“……给我好好叫前辈！”
糟糕，糟糕，背对着相叶离开时，樱井的内心如此喧嚣着。
糟糕，糟糕。
——小翔喜欢食物，小翔喜欢足球，小翔喜欢刚刚下过雨的草坪，小翔喜欢我洗发水的味道。
——不不…最后一个是怎么回事儿。
——哎，小翔不承认吗？我完全看出来了哦！
——笨笨笨蛋！
——篮球部的相叶雅纪？关系最好的是回家部的二宫，好像校外也有一个叫风间的好友，三个人常常一起去吃拉面。
——哎？和三年级的樱井学长也很熟？
——谣言啦谣言！相叶君怎么会和那么严厉的人关系好。
——纱织也给相叶君送情书了？什么嘛！好狡猾！过分！
“小翔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好。”相叶从单杠上倒挂下来，正对着台阶上樱井的脸。
“没有这回事。”
“小翔你都不会大笑了，”他倒挂着去捏樱井的脸，“小和对我说，相叶氏你听好了，樱井露出这种表情，不是要大考，就是有人要遭殃。”
樱井盯着对方坚持太久开始有点充血的眼睛，含糊不清地问：“你相信他吗？”
“小和看人超准的，”相叶放开对方的脸颊，开始试图去拉他的手，“小翔你最近到底…”
“叫我前辈！”
“哎…哎？”
樱井气呼呼地站起来：“你就是个笨蛋！”
“小翔才是笨蛋！”
樱井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，他突然弯下腰亲吻了少年，然后立刻跑掉了。
相叶呆滞了几秒，瞬间整张脸都红透。樱井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了他从单杠上摔下来的声音。
“好…好痛！——小翔…！”
谁会和倒挂着的人接吻啊！樱井气急败坏地加快了脚步。
我果然也是个笨蛋！
第二天遇到相叶，还没说话，对方就见了鬼般扭头就跑。
樱井心里又燃起一股无名火：“喂！给我站住！雅纪！”
相叶脚步一顿，开着的樱花掉落他的头顶。他今天在球场呆的太久，此刻的学校几乎空无一人。樱井如鬼魅般的出现把他狠狠吓了一跳，可是心里却又有种意料之中的笃定。他们二人的头顶，八重樱层层叠叠，几乎要遮蔽住西边橘色的夕阳光亮。
樱井朝他一步步走过来，直到离他不能再近：“你躲什么？你怕什么？我能对你如何？你要怎样我会不答应你？”
相叶手足无措：“我…我才没有躲…”
“那很好，”樱井一把拉过他嵌进自己的怀里，“听着，我喜欢你，我太喜欢你。”
相叶的捏住了樱井衬衣的一角，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：“是…是。”
“你暂时不要讲话，算我拜托你，”樱井嗅着他脑后发丝的气息，“听着，雅纪，我不想再欺骗你，我不想你再把我当成前辈或者朋友，我…”
“是。”相叶轻声应答。
——呐，小和，你有没有听说过男生喜欢男生什么的…稍微有点奇怪呢。
——相叶氏你也会考虑这种问题吗？
——我，我倒没有啦…
——你每次都是勇敢到像个笨蛋，国小时学自行车的时候也是，你从来都不考虑到后果。
——那次害你摔超惨！抱歉！
——……笨蛋，这次，可不是我摔一跤就能解决的问题。
樱井一直在想，为什么二宫和也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有某种莫名其妙的敌意。
并不是被夺去朋友的嫉妒，也不是什么被得罪过的记恨。完全是一种本能的排斥。每次看见相叶和他走在一起，樱井都有点莫名的顾虑。他总觉得那个笑容里透着疏离的二宫和也早就看透了一切，看透了他不为人知的心思，看透了他小心谨慎的分寸。
看透了他每一声相叶雅纪，背后藏着怎样的甘美和伤悲。
那一年的雪来的悄无声息。相叶挂着相机在校园里四处游荡，樱井在教室里就远远地就听到了快门声和女孩子的笑语。他站在窗前凝视相叶的圆滚滚的后脑勺，不小心和他身边的二宫对上了眼神。原本有些无奈又好笑的目光瞬间降低了温度。他看见二宫向相叶说了些什么，少年立刻转过身看向自己，大幅度地挥手：“小翔！一起来玩吗！”
尽管优等生樱井摆出了很嫌弃的表情，两分钟后依旧和他们踏上了同一片雪地。刚一碰面，他就用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抱怨口气问：“喂，你到底帮多少女孩子拍照片了？”
“可是她们都很可爱哎！”相叶举了举相机，“小翔我们来合影，给，小和！”
“话说在前面，我的技术可很糟糕，”二宫懒洋洋地接过相机，“靠近一点。”
合影拍完，相叶又被一群女孩子拉走。二宫沉默了一会儿，突然对樱井开口：“前辈，有件事我还想拜托你。”
“和雅纪有关？”
“前辈明白就最好了，”二宫懒洋洋的腔调此时听起来却尤为刺耳，“相叶雅纪在信任的人面前一秒钟就能被看透了，他在困扰，无论对于前辈你有什么样的感情，他就是在困扰。”
樱井没有说话，相叶被女孩子欺负得手足无措，开始频频投来求助目光。
二宫似乎是轻微地笑了一声：“现在已经有一些人知道了，前辈恐怕比我更清楚，我们家相叶有多在乎别人的眼光，他那副阳光笨蛋的外表下，内心有多脆弱又敏感。”
他离开樱井，向自己唯一的挚友走去。
“如果前辈认为这样做最好，那我也不会惹麻烦。”
樱井当然不认为这样做最好。
在最美好的年纪，被流言所困，被世俗眼光所困。
樱井自己倒是没问题，可是他难以接受将相叶置于此等境地。
相叶就是云朵，就是风，就是最纯净的海洋和最耀眼的星河。
相叶就是自由。
可自己的感情太沉重。
备考季到了以后，他就很少遇见相叶了。课业繁重不说，对方似乎也在为他考虑，找他的频率渐渐低了下来。偶尔在几个黄昏，他会遇见带着篮球回家的相叶雅纪，他们看起来依旧毫无嫌隙，交流日常，为小事大笑。
有一次突然下起了雨，相叶有过气胸，着凉很危险，樱井把外套脱下来严严实实裹住少年一路奔跑。少年紧紧握住他的手，仿佛把自己当成了被大雨淹没的世界中唯一的依靠。最后，他们终于躲进了一处空荡的楼道，相叶从樱井的校服里探出脸，抱怨起来：“我老妈还煮了鲷鱼烧在等我…”
樱井凝视了他一会儿，突然把校服盖在了两个人头上，亲吻了他冰冷的嘴唇。
这个吻毫不温柔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撕裂和痛苦。
相叶没有反抗，只是等他们分开以后才小心地问：“翔君，可不可以不要走？”
樱井翔搂住他，似乎要将自己嵌入他的骨骼。
他连一声抱歉都没有勇气说出口。
再以后的事情，樱井翔也不太记得了。
他和相叶的人生都在顺畅或坎坷地继续。一切的喜怒爱恨，悲欢聚散，都在两条平行线上进行。
其实仔细想想，他最大的错，就是在太年轻的时候遇见了太美好的人。
因为太珍贵了，所以不能忘记，不能释怀，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，永远都无法抛弃回忆。
因为太珍贵了，所以不敢触碰，不敢伤害，连想要在一起的心情，都要自欺欺人地抹去。
再后来回想从前，他总能记起相叶在八重樱下温柔的侧脸，记起相叶温暖的掌心，记起和他在回家路上一起放肆大笑，记起雪地上他鲜亮的红色上衣。
记起那个午后，阳光在黑板上碎裂成斑驳的光影，穿着雪白衬衣的少年冒失地闯了进来，浑身都带着风的气息，然后对他漫不经心地一瞥。
这一瞥，束缚了他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