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骸云】——╋ How to Say Goodbye ╋——（六九贺）
我的青春也结束了。
饮一口永生之酒，做一场浮世梦，
再爱一个万死不辞的人。
Text：
我在一个月前出席了一场葬礼，那时还是风和日丽的五月，云雀生日后的不几天。
受邀前来的人不多，每位都在我无边漫长的生命中扮演过某个角色。可惜我有满满一口袋、像河边五彩斑斓的石子般，等着我去拾起的这类人，每一世却只能收集到三五个。
我称他们为家人、朋友，把他们当作惨白蛋糕上的几根蜡烛，或黑暗圣诞树上的几颗星，为了吹熄或点亮某个时刻，爱他们并接受他们的爱，成为和作为他们的谁。
只是我轮回得太反复，一遍又一遍，身不由己地死而复生，同一滴血融入人情的海，稀释得不成样。
再浓的浓度也会淡的，我忘了很多人，很多人该记一辈子的事，于我如过眼云烟般，说散就消失不见了。而故事太多，感动就少，成百上千次后更像过场，微笑和泪水是天平的两端，任我放一指在哪边点点，晃洒一只真情流露的碗。
说实话，我早就想不起前世今生，在哪里遇到过什么样的人，和他们又建立了什么关系，所幸这一世的亲属也寥寥无几，是姓柿本、城岛的男孩子，和名叫库洛姆的温柔好姑娘。三个都很年轻，被黑西装包裹成肃穆的样子，进场前我还搭着那两个弟弟的肩膀，说这身衣服该穿在你们的婚礼上。
可能嘴角太调皮，总要动不动就翘着，差点把他俩都说哭了。只有库洛姆信守对我的承诺，眼底干干的，坚定地走到两人的中间去，像蝴蝶结挽扣的那个部分，拉起他们的手臂进入会场。
那是个很小的礼拜堂，通往它的灰过道如毛线球般，一点点带着人往里走。里面没有烛火摇曳做目光，也没有鲜花簇拥棺椁，让一切看上去像场真的葬礼，埋掉我这个终将死去的人。
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，我终于可以结束这种无尽的轮回，像台呕心沥血、突然没墨的打印机似的，戛然停摆在某个字上。
属于我的跋涉，终于要止了。
这一世生命的一开始，我就知道我可以安息了。不是死后又投入下一次生命，而是真正沉眠在土壤里，再也不会令人遗憾地活过来。
我毕竟已经活过了那么久，久到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，还有跟魔鬼的契约是什么样的，天使知道吗？
不过告诉我这个死亡秘密的人长得像云雀，多少引起了我的兴趣。因为我喜欢每一个像他的人，又讨厌他被每一种像模仿，而他无论哪一世投胎成什么，都讨厌我无端地喜欢他。
喜欢和讨厌，本就没有绝对。命运作祟，我又特别爱惹他，不管是鲜血，还是鲜花，都愿意从心底掏出来，再变个什么魔术送给他。
谁叫是命中注定的恋人，我记不住所有，唯独忘不了他。尽管，他是今天唯一一个没到场的人，我把葬礼的邀请函发给云豆了，那只鸟抖抖翅膀，把它带到深空里有去无回。
现在泽田开始念悼词了，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，并且不擅长干这个。可怜的词念得结结巴巴，衣服皱皱的，眼睛也通红，看起来一夜没睡好。我一直以为他会娶库洛姆，但他却喜欢了一个别的人。
这似乎是生活给爱情的坟墓，有些人挖了就跳进去，还有些挖了为钻出来。
我亲爱的朋友，他肯定是前者。
虽然答应我绝不会在今天哭泣，一定会好好与我道别，于是在昨晚就哭干眼泪，让双眼的井中不再有水，这一点和库洛姆又是多么的像啊。
只叹相似之人，必有互斥之处，他们要碰多少壁才懂，走多少弯路才不再错过。
泽田又念了一段沃顿的诗，《葬礼蓝调》啊还是什么，温柔的嗓音突然哽咽， 搞得犬和柿子一个劲儿抹眼睛，我忍不住要往他们的脸上涂奶油了。
傻小子们，怎么这么傻，我终于可以休息了，却不为我高兴吗？
可他们当然不高兴，不高兴也不明白，我只好拥抱了每个人，把再见唱成了一首歌，才得以在太阳落山前独自离去，完成这次死别前的残忍生离。
很久前，我就在身体检查上做了手脚，说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，剩下的时间想全给云雀。尽管我每一世的时间也全给了他，从不曾留下一点让自己犹豫，这是否有问题。
我已经越来越虚弱，会动不动就消失在他面前，起先是手脚，后来是身体，好像人间蒸发般不见了。他接受了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说法，还有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爱了。即便我们曾经有那么多回，我说为了爱他而千锤百炼，他则为了拒绝这份爱万死不辞。
不算谎的谎撒到最后一刻，我都笑开了，趁还年轻孩子气地举起他抱着，升他做我永不会沉落的太阳。
接着把自己当作月亮，用一个吻衔接起整条银河。那里有我们称之为回忆的东西，每一颗都闪耀得令人惊叹。
那天后我终于回到了家，看云雀在玄关等着我，没问任何话。我永远不会指望他递给我拖鞋，但他这里永远有我落脚的位置，他永远会等我。
这就是我爱的人爱我，他把爱做成说。
我们平静地度过了一个月，在越来越多个早上，越来越晚地起床，越来越多次地牵手，越来越少地放开。但云雀并没有多说什么，我给他讲我的轮回故事，他也只是默默地听我讲，偶尔才会问上几个犀利的问题，看我怎么把漏洞给补起来。而我总是没完没了地笑，笑一笑青春，再笑笑爱情，笑自己有个不爱笑的，挚爱之人。
然后终于在某天早上，抱着他一起在沙发上小睡，想象这是漂浮在海上的岛，阳光从背后照过来，前方是轮回的终点线，我要像一团雾一样消失了，该和他说什么好。
当我知道再也不会见面时，还该说再见吗？
虽然我还是说了再见，云雀。并听见他贴在我胸口说，再见，骸。
我笑得心都碎了。
笑我饮了一口永生之酒，做了一场浮世梦，又爱上一个万死不辞的人。
生生世世，没有片刻虚度。
简直是死也值了。
FIN
最后的六九贺，来年不再有。
结尾是写骸云的十年感悟，从没后悔过。
@寒奕云上 感谢多年陪伴，我永远爱你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