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洋岳】历历万乡 08
全员吸血鬼A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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仇恨比爱意更持久，大概因为后者是付出，而前者是索取。
岳明辉刚转化时不知轻重，第一个猎物就在他手里丧了命。好在从前的百姓好糊弄，放出一些魑魅魍魉的谣言就能封住口。没人来找他的麻烦，他却摆脱不了自己的内疚。这毕竟是一个富贵人家的读书人，他无法把超出常人的力量当做特权的来源，试图在荒唐里找到一点令自己心安的人性。
后来他只找落单的精壮男子，全靠意志力强迫自己喝到一半仓皇逃离。岳明辉不想让自己手上再沾染人命了，既然决定了要在阴影里活下去，就不再用无辜者的血来铺路。可他遇到李振洋，又第二次取人性命。
当年岳明辉弄死的那些官差里总有几个世家子弟，不敢当面动他岳明辉，却绝不会把这口气咽下去。岳小少爷在京城跋扈惯了，以为最多是被堵着门饿上一段日子，并没有想到被盯上的是李振洋。他没有想到冤有头债有主，这报应兜兜转转，竟是掉在了那最无辜之人的头上。
民国十一年二月，山东菏泽李家宅子二十六口人，一夜之间满门遭屠。
李振洋这么一个爱流眼泪的人，进门时却一声没吭。廊子里还挂着过年用的纸灯笼，糊着深红发黑的血。岳明辉跟在后面每走一步眼前就黑一下，想开口叫他，嗓子却哑得说不出话来。尸体已经被旁系的族人收拾入殓，整座宅子空空荡荡，只有两个活死人微不可闻又重若千钧的心跳声。
他在父母的卧房里停下，抚摸着梳妆台上做到一半丢下的妇人针线活。就在岳明辉以为他想走的时候，李振洋自言自语唤了一声娘。
这一声击垮了岳明辉最后一道防线，他隔着门槛站住，拳头活生生被自己攥出了血。他知道自己欠了李振洋几辈子都还不清，他也知道，他俩算是完了。
两个人浑浑噩噩回到北平，李振洋一进屋就直接收拾东西。岳明辉就坐在廊檐下看他，一声挽留也说不出口。那天下着大暴雨，门口的柿子树被浇得昏头转向。直到李振洋拎着来时那俩竹篾箱子出门时岳明辉才追上去，往他手里塞了把伞。
这是从听到消息到现在，李振洋第一次正眼看岳明辉。他什么也没有说，眼眶通红，似乎要用这一眼把岳明辉钉在自己脑子里。
那天的雨太大了，他都不知道李振洋有没有哭。
没有过多久，岳明辉就登上了去不列颠的汽轮。他躲过了国内几十年战乱，在一所镇议院的图书馆谋了一个闲职。他偶尔会给国内写信，不知道寄到哪里，便还寄到自己在北平的小胡同院儿里。
振洋，见信安。
这里不比北平干爽，成日里阴雨绵绵，你若过来恐怕要害病。你向来身体不太爽利，我每每问询你却还是逞强，如今也不知你在何处，照顾好自己。
……
振洋，见信安。
不列颠人讲话很有一些腔调，我近日也学了一些。他们也不大关心旁人，我在这里猎食，倒不用万分小心。我有些想念泰丰楼几道膳食，你以前也是极爱的，现在还开着么？不得而知。
……
振洋，见信安。
听闻国内战事愈烈，十分担忧你的安危。你那么机灵，应不至于任人刀俎。可我知你心是极善的，断不忍置身事外。纵如此，也请你万分小心。现在的火枪火炮，任你什么样的铜皮铁骨也挡不过的。
……
振洋，见信安。
快八年了，我的几位邻居依旧没发现我的异常，每每见到我，必要夸赞我的精神和样貌。近日与一位青年偶遇，我看见他便很亲切，后得知他也是从山东来，似乎和你家乡极近。不知你这些年可曾回家看看，罢了，回去也徒增伤感，是我对不住你。
……
他过几年便换一份职务，认识不少人。后来有人听到些国内的消息，建议他回去，他一方面惮于一个全新的祖国，又惮于不知李振洋下落。又拖了二十多年，总算踏回原来那座小院里。
胡同已经被糟蹋得差不多了，那棵柿子树自然也不见踪迹。他进门，里面竟杂居了好几户人，都惊惧又警惕地看着他。岳明辉心头千思万绪，不死心地问这些年有没有别人回来过，有没有收到不列颠来的信件。一个胆大的汉子把妻儿哄回屋子，告诉他没有，没有旁人，也没有一封信。
后来新特处听闻岳明辉回来的消息，挑了恭王府附近一处宅子还给他，算是安抚。这宅子修得极好，比他原来那小院儿还要建得早些，战时做过外国人的临时使馆。岳明辉老老实实住进去了，却总有些不痛快。后来想明白，是因为李振洋不在这——他待了这么久的故乡，被李振洋弄得不再像家。
他们分开快一个世纪，岳明辉回来也四十载有余。这些年北京城一直在拆拆建建，到处都在修路盖楼，他却一直很安定。他想如果有一天李振洋回来，不会认不得路，那么聪明的人总能打听到自己在哪里。他又想如果李振洋真能收到那些信，自己会不会后悔，毕竟他只敢寄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，真正的心意早就随着腐朽的纸张埋葬在异国土壤里。
……
振洋，见信安。
我真的好想你。
